Ning Pan 和 Bang Xiao/ABC中文
2025年12月1日，悼念者在香港大埔宏福苑楼外的临时纪念碑前献花。 Photo: PETER PARKS/AFP
大埔宏福苑高楼楼群昔日挺拔优美的轮廓被熊熊烈焰吞噬扭曲的画面，深深震惊了居住在这座东方之珠的数百万民众。而宏福苑这样的老旧高楼在香港比比皆是。
这场大火是香港近70年来最严重的一次，至少造成146人死亡、仍有上百人失踪。但它却并非发生在被遗忘的工业仓库，或偏远的山头村落。
烈焰吞噬的是香港司空见惯的数百万港人日常生活的高层住宅--这些老旧高楼在香港经济繁荣时期迅速建成，自那时起便一直存在着安全隐患。
几十年来，由一幢幢玻璃幕墙高楼和钢铁尖顶形成的香港天际线，掩盖了一个更为隐秘的真相：这座城市正不可遏制地迈向衰老。
随着宏福苑火灾规模的扩大，一个人们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困扰也愈发凸显：这样的悲剧还会重演吗？
起火的公寓楼。 Photo: Yan Zhao / AFP
高楼林立的香港
宏福苑于上世纪80年代初竣工，是当时香港大规模公屋建设的一部分。这些楼房在全港各地建造了风格统一的高楼，且布局十分高效：狭窄的走廊、紧凑的户型以及在各个屋邨重复出现的高楼设计。
这些建筑的建造符合当时的时代标准。现代消防安全要求--例如避难楼层、升级的排烟系统以及更严格的材料控制--都是后来才出现的。
因此，许多老旧高楼长期以来一直存在着从未通过全面改造解决的隐患。
如今，这一遗留问题已蔓延至整座城市。香港约有44,000栋私人住宅楼，其中超过9,600栋楼龄超过50年。
到2030年，超过50年房龄的住宅楼全港可能达到1.4万栋。
政府文件显示，数千栋楼宇已被勒令接受强制检查，显示出普遍存在老化问题。
诚然，楼龄本身并不一定意味着建筑物不安全。但老旧的设计、陈旧的材料和不完善的维护，会造成火灾中火势迅速蔓延的隐患--大埔的火灾就证明了这一点。
灾难受害者身份识别小组 (DVIU) 的警员在火灾后进行调查。 Photo: HANDOUT/AFP
这场大火是如何迅速蔓延至如此致命的？
调查人员仍在确定火焰是如何在宏福苑蔓延的，但初步调查结果令人担忧。
用竹棚和塑胶网包裹的维修脚手架几乎瞬间燃烧，火焰顺势沿着大楼外墙向上蔓延。而窗框周围填充的发泡胶则加剧了火势蔓延，并产生了浓烟。
据当局周四表示，大楼内部的垂直通道将热量向上引导，形成典型的"烟囱效应"，使小火迅速蔓延成大火。
香港理工大学建筑环境及消防安全专业助理教授江黎明博士对ABC表示，这种层级的灾难通常是各种不利因素同时发生所致。
他解释说："脚手架网、窗框泡沫、现场消防安全管理--这些都可能有所影响，但关键的转折点在于外部火焰何时以及如何蔓延至室内。"
"棚网、窗户发泡板、现场火灾安全管理等都是可能的因素，"他解释说。"其中关键在于外墙火向室内多点转移的时间点和机制。"
"这是看起来骇人的外墙火到引发多人身亡的极端火灾的转折点，"他说。
强风将火势从一幢楼吹到另一幢楼。由于受到楼宇高度和高温的限制，消防人员难以迅速抵达高层单元。
这些制约因素无一是大埔宏福苑独有的问题，许多正在进行维修或迟迟得不到维护的老旧楼宇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香港智慧城市韧性及消防研究中心副主任黄鑫炎博士告诉ABC说，尽管香港以其严格的安全规定而闻名，但没有任何法规能够保证绝对安全。
"香港的建筑消防法规是全世界最严格的，执行的也很严格，香港也极少发生火灾导致的人员伤亡，"黄博士说。
"大浦火灾的经验提醒我们，老旧楼宇在施工期间若使用竹棚、棚网、塑胶板或发泡胶等可燃物，尤其在干燥及大风天气下，极易形成火势迅速扩散的通道。"
一名接受采访的居民伤心落泪。 Photo: DALE DE LA REY / AFP
维修进度缓慢
大埔火灾暴露的并非是单一环节的失误，而是长期积累和复杂性所导致的系统不堪重负。
黄博士表示，监管体系本身是健全的，但老旧楼宇内部的执行往往存在问题。
"在旧区大厦中，这些制度的落实效果往往因管理能力、业主参与度以及资源限制而存在明显差异，"他表示。
他还表示，一些老旧楼宇缺乏专业的管理、清洁或保安人员，导致基本风险长期得不到重视。
"理论上应每月甚至每周巡查，但实际执行度差异很大。"
成千上万的香港老旧楼宇缺乏活跃的业主委员会，导致基本维护困难重重。
即使有业主委员会，决策也常常停滞不前，因为居民无力承担大修费用，或无法就如何进行维修达成一致。
许多住户是老年人，还有一些是居住在别处的业主。理应共同承担的责任形同虚设。
而重建也面临重重阻碍。一栋楼宇可能有数百位业主。即使在近期改革之后，强制出售仍然需要获得广泛的共识。与此同时，进入"老旧"阶段的楼宇数量远远超过了更新的速度。
香港市区重建局多年来一直警告说，楼宇的衰老的速度超过了改善速度。宏福苑火灾的惨状已将这一后果展现得淋漓尽致。
参与火灾扑救工作的消防员。 Photo: DALE DE LA REY / AFP
一个转折点
高层建筑的火灾行为在世界各地都是一项挑战，但高密度使得香港的火灾更加棘手。
高楼林立，竹制脚手架随处可见。逃生路线依赖于必须保持畅通无阻的楼梯间。
一些专家认为，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老旧建筑在纸面上是否有逃生路线--大多数都有--而在于这些路线在实际操作中是否有效，诸如防火门能否关闭、警报器能否启动、烟雾能否被控制足够长的时间，以便居民逃生。
与此同时，老旧高楼的陈旧基础设施也带来了各种风险。
香港的建筑物消耗了全港90%的电力，碳排放占到全港总量的60%。建筑环境现代化如今已成为安全和气候方面的当务之急。
一些开发商已开始对其商业建筑进行改造，以达到国际绿色标准。但住宅楼宇--尤其是老旧楼宇--仍远远落后。
许多屋邨缺乏资源、管理机制或激励措施来进行大规模升级改造。
多年来，城市规划师和绿色建筑学者一直在呼吁香港制定长期计划，在2050年前完成建筑改造。
这项改造方案不仅限于消防安全，还包括改善通风、增强电力系统、采用现代化供水系统、使用更环保的材料以及升级建筑外立面。
这样的计划需要协调的资金支持、立法改革以及香港金融业的配合，凸显出建筑更新不仅仅是住房问题，更是整座城市发展的问题。
当前的问题是，大埔火灾会否加速这一转变？
黄博士强调，香港可以通过加强对易燃临时材料的管控以及强化翻修现场的预防措施来降低风险。
"首先，施工外墙应严格禁止使用可燃包覆物，"他说道。
"不要迷信消防法规，因为消防法规只是保证最低限度的消防安全，不能保证绝对安全。"
"当居民发现消防隐患的时候，应该及时改善，而不是用符合消防法规作为借口而不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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